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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敲门声,我雀跃着去开门,以为是谢军又回来了。门一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进来,领头的男人光着膀子,短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指粗细的金链子,又黑又胖,满脸横肉,一脸轻蔑地看着我,说:“值钱的东西全带走。”我想跑出去喊人,情急之下,被男人伸出的脚绊倒了,摔得眼冒金星。他扭着我的胳膊说:“没必要打扰邻居,夫债妻还,你看看这个。”男人蹲下来,一张欠条伸到我眼前,赫然写着:谢军欠马六喜5万,年底前还清,利息另算。逾期不还,房产抵债。下面是我和谢军的大名。直到那些人离开,我都一直战战兢兢,灰头土脸。胖男人走时,恶狠狠的撂下一句:“离过年还有两月,拿走的东西算利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抓紧时间凑钱。要不然……”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书本、杂物扔了一地。我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收拾一下,一扭头,却看见女儿躲在门边,惊恐地看着屋里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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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到现在都是懵的。谢军中午回家,从我的手机里转走了前天才到账的4万块钱。那是我买断工龄的钱,准备留着给女儿上大学用的。谢军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火烧眉毛了,我急用钱,回头再转给你,我先出去躲一躲。”我拽着他的行李箱,让谢军说清楚怎么回事,他无奈地摊手:“我和六子他们打牌,借了高利贷,把老房子也抵押给了银行,本来可以回本的。结果昨晚,遇上JC抓赌,钱全折了。不赶紧跑,等着吃牢饭吗?”难怪,最近一个月,谢军昼伏夜出,骗我说他上夜班,我还每天熬枸杞红枣银耳汤给他补身体。我是个多么糊涂的妻子。趁着我愣神的功夫,谢军提起行李箱出了门。我趴在阳台,只看见他的背影在单元门口闪现,想要问问他去哪里,打电话,已经关机。无望和恐惧的情绪淹没了我和怀里发抖的女儿,这个家,怕是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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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送女儿到学校后,回到老房子,这是一栋带个小院的三层小楼。公公正在院子里给君子兰松土,婆婆扶着小姑子散步。小姑子三年前得了肾衰竭,遭婆家人嫌弃,公公就把她接回来养病,每周透析一次。我向公公打听谢军的去向,婆婆白了我一眼,说:“连个男人都守不住,他去哪不告诉你吗?”我没空和她掰扯,问公公:“谢军把老房子抵押的事情,你知道吗?”出乎我意料之外,公公反问:“你咋知道?他要创业是好事,做父母的肯定支持。不像你妈,买房才给两万块钱。”说完,撇撇嘴,很不屑的样子。我说了被人催债的事,他们都吓傻了。公公给谢军打电话,也打不通。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谢军因为赌博,欠了高利贷5万。拿老房子抵押给银行,借口创业,贷出60万准备翻本,结果这钱又被他在赌桌上输光了。高利贷利滚利,就滚到了40万,合起来就是万,他一看,窟窿太大,干脆一走了之了。公公得到这个消息,心脏病差点犯了,婆婆一个劲地埋怨我,没把谢军管好,自己老公输了那么多钱,我竟然啥也不知道,说我是羊屎蛋蛋面面光,绣花枕头肚里没货。我只能低头,咽下满肚子委屈,没了谢军的庇护,我在这个家里啥也不是。可这个说要护我一世周全的男人,竟然把天捅了个窟窿,留下我拿啥补?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谢军还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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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节,谢军没有任何消息,我心底希望的小火苗彻底熄灭。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我和母亲的关系不好,为了逃避那个让我窒息的牢笼,就考到了离家很远的城市来读大学。大二,打暑期工时,认识了谢军。他大我6岁,在市里的卷烟厂上班,收入不错。也许是我的单纯和甜美的长相吸引了他,谢军对我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本就缺少家庭温暖的我,被他的柔情打动。他总是会给我很多惊喜,带我去飙车,给我买电脑,请我去KTV唱歌,随叫随到,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天晚上,我和他,还有一帮朋友在夜市喝酒,旁边桌上的一个小混混对我吹口哨,说:“这妞正点。”他就把人家摁倒在桌上,要那人给我道歉。小混混照做了。过了一会,夜市摊边停了十几辆出租车,下来几十个胳膊文身的年轻人,手里提着棍子。一场混战之后,谢军挂了彩,两拨人被带进了派出所。一夜之后,他爸交了罚金,单位出面担保,谢军才被释放。我抱着谢军,痛哭流涕,感慨万分。从没有一个人为了我去打架,他的出现,如同一道光,照亮我暗淡的人生,我再也不是母亲嘴里那个一无是处的女孩子了。那天晚上,在一个潮湿发霉的小旅馆里,我把自己给了他。看着床单上殷红的处子血,谢军搂紧了我。那年,我上大二,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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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军在校外租了间农民房,和我过起了小夫妻的生活。为了和他厮守,我经常逃课,以各种理由问母亲要钱,供我和谢军挥霍。不知怎么,我们的事被母亲知道了,她搞突然袭击,在农民房里堵住了我和谢军。母亲气得嘴唇哆嗦,要打我,谢军把我护在怀里,妈妈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那掌声清脆响亮,母亲没说一句话,转身走了。第二天,班主任交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三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假期回家的车票钱。我嗤笑一声,早干嘛去了,这点钱就想收买我,让我再回那个家,是不可能的。我有爱情,我有谢军,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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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毕业,我就和谢军结了婚。母亲托关系给我找了份粮油检验员的工作,正式编制,清闲安逸。她一辈子清廉孤傲,为了我,腆着脸求人,也算晚节不保,可我一点也不感激。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这都是她欠我的。工作半年,我怀孕了。想到我从小因为母亲忙事业,被送到奶妈家,受了多少罪:吃的是人家孩子吃剩的零食,玩的是人家孩子不要的玩具。我盼着母亲带我走,她每次都答应,却总是悄悄地离开。一次次期盼,一次次落空。母亲在我心里,逐渐模糊;她的话,我再也不愿听;激怒她,成了我最大的乐趣。我不想成为她那样不合格的母亲,我要陪着孩子长大,给她我所有的爱。谢军也支持我停薪留职。就这样,我生了女儿后,就成了家庭妇女,只围着老公和孩子打转。我把自己长成了一棵无根的藤蔓,只能依附着丈夫这棵大树过活,但我怡然自得,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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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军对我很好,我对他言听计从。家里的钱,都是他管,我需要花钱找他要。我瞧不起那些存私房钱的女人,抓住男人的心比啥都重要。我竭力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也不太管谢军的事情。即使他晚回来,我也不会咄咄逼人,刨根问底。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谢军爱打牌、喝酒,可这也不是啥大毛病。无非就是喝醉了把人家烤肉摊给点了,公公赔了5万块钱;或者就是牌桌上欠钱,公公反倒把要钱的人骂一顿,不该带坏他儿子。他经常在晚归时带夜宵给我和女儿;也会在惹我生气后,做一桌好吃的讨好我,逗我笑。这样的爱人,夫复何求。只要他对我和孩子好,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只要他开心,怎样都可以,反正闯了祸,公公会搞定。可这次,他玩大了。正月初五,那个金链子男人上门了,毫不客气地把我和女儿扫地出门,说房子是他的了。这套房子是谢军单位的家属楼,买的时候花了1万,其中两万是我问母亲要的。我想过报警,可欠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们的欠款金额和无力偿还的解决方式,最重要的还有我的签名。我想起10月份,谢军拿回一沓文件,说单位要做员工家属信息档案登记,需要签名。这张欠条,一定是夹在那些文件当中的。我知道,他一定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我不能报警,他在外面也不容易。房子没有了,有什么关系呢?可以搬回老房子住。这时,谢军打来了电话,我激动得流下泪来,这个男人还是牵挂我们的,电话接通,第一句话就是:“老婆,我想你们了。可是,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你能不能再转给我?”我的眼眶湿了,他在外面饿肚子,我好心疼。可是,我现在银行卡余额也只有了,这个钱,是给女儿准备的学费。我嗫喏着说:“你走的时候,不是有4万吗?这么快就花完了?”他的口气不耐烦起来:“穷家富路,那点钱够干啥,两场就没了······”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求饶:“好老婆,我最爱你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呀,这大过年的,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你就想办法给我转点钱嘛,好不好?”想到他以前对我的好,我心软了。按照他留下的账号,用手机转了过去,想要提醒他注意查收,再打电话,传入耳中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信任就象橡皮檫,随着谢军的谎言和任性,一次又一次的摩擦,慢慢碎成了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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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的小年,处处张灯结彩,我和女儿如同丧家之犬回到婆婆家。家里冰锅冷灶,一个人也没有。邻居告诉我:小姑子病危,住院了。天黑时分,公公婆婆才回来。一听我们的房子被别人占了,公公气得捶胸顿足,婆婆当着女儿的面骂我丧门星,只会给他家带来灾祸。当初结婚,婆婆就不同意。她说一个有教养的姑娘不会和男人未婚同居,说我长着一双桃花眼,不是安分守己的女人。谢军非我不娶,绝食了三天,婆婆不得不屈服。谢军不在了,没人帮我挡子弹。婆婆的狠话气话,我都得受着,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正月刚过完,老房子被银行拍卖了。公公婆婆的积蓄早已被谢军和小姑子败光了。现在每月的退休工资要支付小姑子的透析费用,加上生活费,根本没有60万来赎回房子。无奈,一家人搬到了郊区,租了个旧房子,旧房子只有两个卧室,根本就没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处。邻居们都说,谢家家门不孝,养出这样的不肖子孙,婆婆听到很不高兴,她说,都是我这个丧门星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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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没有和他们争辩的力气,带着女儿坐火车回了娘家。我准备了两个耳塞,应付母亲的絮叨。母亲在朔风凛冽的车站等着,看见我们,赶紧上前,一把搂过女儿,摸摸她的脑袋,顺手接过我的行李,上了出租车,说:回家。桌上摆着我从小就爱吃的莲藕盒子,还有干炸小河虾,吃了一口,咸得要命,她一定放了两次盐,真是不中用了。抬头看见母亲在厨房里忙活,那忙碌的身影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定,眼前一片雾气,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母亲旁敲侧击套女儿的话,我不忍她好奇地如此辛苦,一五一十地说了。母亲叹口气:“这是你的家,回来吧,孩子。”我给女儿办了转学手续,回到老家上学,我也在离家不远的超市找了个理货的工作。日子好像恢复了平静,三代女人共处一室,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谢军这个女婿、丈夫、爸爸。女儿房间的灯每晚都亮到黎明,我无比心疼,却又欣慰。命运这只手翻云弄雨,总会让人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变老。母亲身体也不好了,那天从家门口路过,还一直朝前走。我喊住了她,她说突然脑子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住在哪,自己是谁。母亲害怕自己老年痴呆后不记事,想要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这样,我和女儿也就有了安身之处。我赶紧和谢军联系,依然关机,我只能给他留言,让他回来,我们有房子住了。第二天,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谢军。他很开心地说:“太好了,老婆。这样,赶紧哄着老太太把房产过户到你名下,她这套房子,咋不咋也得卖个00万吧?我也就不用背井离乡了,真是个好消息。爱你······”谢军还在絮絮叨叨,可我内心天人交战。自己的房子被他赌没了,我再要把母亲的房子卖掉,我们住哪去?母亲住哪?我试探了下母亲的口风,母亲说得斩钉截铁:房子可以给你,但前提是,赶紧联系谢军,让他回来,把婚离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再次回到冰点,我根本不稀罕这套10平的房子,我要的是谢军回来。母亲的坚硬,我的倔强,我们上辈子一定是冤家。谢军一次次地催我,房子过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不敢跟他说实话,他已经很可怜了,我不忍心打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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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的工作很辛苦,我被分在蔬菜区。每天挑拣烂菜叶,把新鲜蔬菜上架。我像个男人一样,咬紧牙关,烂菜叶的腐烂味道让我抑郁,我感觉自己也快腐烂了。谢军见过户的事没了下文,再次消失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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