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肾下垂

九夏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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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闲逸诗词?

沉痛悼念教育家、词作家吴维根先生专栏

拟寒山体沉痛悼念吴维根先生......邹惟山

悼维根老友.......胡贤诚

悼吴维根老师.......幸可维

痛悼吴维根老师......杨美成

?山水随笔

大梦敦煌(一、二)......陈大刚

?市井闲谈?

面朝黄土走四季......李祥科

?淡泊散文?

哦,爸爸.......朱丕庸

?书画摄影?

余远文怀旧风情照片集

?茶余小说?

搭错车......罗先成

◎闲逸诗词◎

沉痛悼念教育家、词作家吴维根先生专栏

威远县的教育家、歌词作家吴维根先生不幸于年6月30日因病逝世,享年75岁。吴先生出生于越溪镇海潮寺,当过兵,复员后曾任青宁小学负责人,越溪中学校长,县职业教育中心校长,县党校常务副校长,县委机关党委书记直到退休,为威远的教育事业和党政干部培养做出了重大贡献。同时,吴先生一生笔耕不辍,写下歌词近六百首,获得多项奖励,有的歌词为央视青歌赛演唱和各类歌手传唱。吴先生去逝后,各届人士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哀悼缅怀之情,这里撷选了吴先生生前朋友、同事和学生的几首诗,分享给大家,以寄托我们的哀思。

拟寒山体沉痛悼念吴维根先生

邹惟山

脚踏白浪面海潮。

头顶青风闻山高。

七十五年把锣打,

三万余天将灯挑。

老鹰嘴下育英才,

越溪流上映碧桃。

而今隐居凤凰羽,

天宫万里更逍遥。

(邹惟山,威远越溪人,《中国诗歌》副主编,华中师大教授)

悼维根老友

胡贤诚

你走了

化着一阵风

飞向凤凰山

你走了

留下一句话

保重平安

忘不了

一起去凤凰寨远足

满山遍野都开着红杜鹃

还有

去越溪河趟水

溅起的水花

湿了我俩的衣衫

忘不了

老林山上

一起酙字酌句

写歌词

还有

炭厂湾里

一起带领学生

挑媒炭

忘不了

傍晚山寨下的小路上

一起散步

说着明天的课程

学生的进步

走过了一碥又一湾

我们让轻轻的脚步声

走进那些些年轻的心灵

唤醒心灵中沉睡的鸟儿

让她化着一只只凤凰

飞出这老林深山

岁月老去

你走过了都市的繁华

走过了乡村的恬淡

阅尽了人间的春色

也品赏了悲苦与心酸

走啊走啊

好长一段路啊

你走了两万七千多个日日夜夜

拐了九十九道拐

绕了九十九道湾

你终于回来了

唱着你写的那首歌

越溪我可爱的家乡

跳着牛灯舞

回来了

回到了你魂牵梦绕的凤凰山

躺在母亲的怀抱里长眠

而我

还在人世间行走

飘着长长的白发

拄着弯弯的拐杖

夕阳西下

晚风吹来

听虫儿叽叽

看流水潺潺

顾不得

老眼昏花

顾不得

步履蹒跚

伸手摘下一片天边的晚霞

配上凤凰山花的五彩花粉

挥舞彩笔

绘一幅夕阳伴青山的长卷

年7月2日

(作者为原越溪中学校长)

悼吴维根老师

幸可维

惊悉噩耗出成都,

痛失恩师维根吴。

驾鹤西去音容在,

乘云化蝶笑貌露。

歌坛殒落一词星,

穹窿损掉独耕主。

愿您早登极乐堂,

一路走好不再苦。

.6.30

(作者为越溪中学高七五级学生)

痛悼吴维根老师

杨美成

惊雷滚滚雨潇潇,

泪洒清溪恸海潮。

艺苑痛惜锦绣逝,

教坛悲悼松柏凋。

人生七五称精彩,

新韵百千皆壮豪。

俩母长萦山里调,

天宫犹唱越溪谣。

(作者为越溪青宁小学初七二级学生)

◎山水随笔◎

大梦敦煌(一、二)

陈大刚

大梦敦煌之一:鸣沙山——月牙泉

敦煌的鸣沙山身处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站在烈日下仰望鸣沙山,你会感到这里的沙丘、沙梁、沙峰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如金黄的巨龙在天地间腾跃,雄壮磅礴,又潇洒自如,那气势在我心中引发的震撼,让我想到了在北中国高原大地上云从风生、气吞万里如虎的黄河;登上鸣沙山远眺,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如同金色海洋,沙丘、沙梁、沙峰波涛起伏,汹涌澎湃,壮阔瑰丽,让我一下就在心中奔流出李白的豪迈诗句:“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这样的沛然粗犷自然要冲激出一种狂放的炽热。我们到敦煌时正好是中午,吃了午饭后就迫不及待想去鸣沙山,没想接待我们的当地朋友一笑说:“先回房间好好休息,正午时分,是我们这里日照最强的时候,你们南方人根本招架不了这种暴晒,就连我们当地人也要避开这个时间外出。”所以直到下午4点以后,我们才去了鸣沙山和月牙泉。远远看去,沙峰上蒸腾着一团团白光,朋友说,那是沙漠在强烈的阳光下生出的烈焰。下车才走入景区,就有一股热浪劈头盖脸扑来,打得我下意识倒退几步;走入沙中时,试着赤脚进去,立时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烙了一样,吓得我只有老老实实把脚缩回来。再放眼一看,周围许多人都热得长伸舌头喘息——置身此时此地,你会赞同美国地理学家拉曼尔面对科罗拉荒漠的感慨:“在炎热和炙烤中,我们身边的一切都会消失,人类有史以来创造的一切也会消失,只有远方天际的云彩。”风沙灼热,本就是沙漠的别名。鸣沙山是沙漠,当然不会例外。不过,你也别误会,这里的沙丘、沙梁、沙峰所暴露的都是仗剑吟啸天地的血脉贲张,雄性肌肉块块暴绽的生猛。到了月牙泉边近距离细看沙漠与流沙,它却换了女儿样。虽然还放射出热流,但泉周边的沙山却细腻光滑如同质感诱人的绸缎,飘逸出无限韵致,沙丘的波纹线条流畅,纯净淌泻,时而萦回涡旋,时而清流婉转,沙浪如月下的海,轻波荡漾出涟漪,温柔婉转,会让人想到少妇丰满起伏的胸脯,温馨舒展的性感臂弯,叫你想跪下去,牵她,吻她……就是这样的沙丘、沙梁、沙峰在鸣沙山南北两面自由自在蜿蜒舒展,居然巧夺天工地形成一个U形的壑谷,袒露出一片开阔地,一泓碧水形如弯月的月牙泉,就弯弯折折、扭扭曲曲、水波盈盈地在这开阔地中如花绽放,灿烂地开出她的清幽、她的甘洌、她的翡翠、她的澄清如镜。如此一汪水面,放在我的家乡四川应该是极为寻常的,甚至还很稀松。比如那些遍布丘陵、高山的池塘、湖泊。然而,当我们在经过茫茫大漠,穿越莽莽黄沙后,在风沙灼热中与她相遇时,就如同“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娴静好似花照水,婀娜犹如风拂柳,轻灵仿佛云出岫,翩若惊鸿,神光离合,让我们无法不为之心发颤,心惊撼。就像王菲在《传奇》中唱的那样:“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忘不了你的容颜……”“有美一人,清扬宛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是的,与月牙泉相遇一定是一种隔世离空的情缘。站在月牙泉,你会感受到这是清汪汪的一片蓝天飘落在人间,这是一位明眸皓齿的绝代佳人如梦而临:水波如同上弦新月,娇羞、神秘、诱人,水质如同哈萨克女子的眼睛,清澈、温柔、多情,水色仿佛一串沾满水珠青翠欲滴的葡萄,晶莹、圆润、甘洌……沉溺于她水的氤氲中,《诗经·硕人》中的诗句就如同月牙泉的泉水一样,从我心中潺潺流出,哦哟,“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我的遐想中,一个女子来到泉水边,她头上的粉红丝巾,如同一片云霞飞舞,脸上荡漾着的纯真笑靥,如泉水在风中荡出的涟漪,清脆的欢叫声,如同江南初春林中的鸟叫,曳地的长裙,宛然是携了簇簇鲜花——她轻盈婀娜地在泉边蹲下,伸出温婉白皙的手,在泉中掬了一捧清波,那清波在阳光下闪烁出迷离的光波,仿佛有无数徐志摩轻灵飘逸的诗句从她手掌中水淋淋地飞出来。那一刻在我的幻觉中,月牙泉与她恍然一体,我分不清是泉水走上了岸边幻化成了她,还是她惊鸿一闪溶入了泉中。上善若水,遗世独立的月牙泉水就是以这样超凡脱俗的纯洁美丽,富有江南韵致的清雅秀色,长袖善舞地将浩瀚的戈壁、肆虐的黄沙、难耐的炎热打入“冷宫”,撵到九霄云外。然而,月牙泉生命的张力还不仅仅是水的柔情万种,优雅迷人。水火不相生,但她就要在“火”中俏生;沙与泉不相容,但她就要在沙边展容!她居然就以自己的柔情、心性和痴意,耳目一新地在肆虐的黄沙、难耐的炎热中创造生命的奇迹,别开生面地在泉边滋养出“江南”一般的风情:绕着泉边是亭亭的白杨、依依的垂柳、摇曳的沙枣、灵俏的芦苇、生动的罗布麻……让置身炎热与黄沙中的我们,必须心生出“空翠湿人衣”的清凉与畅快。

一面是灼热,一面是清凉;一面是火焰,一面是温柔;一面是粗犷,一面是柔弱;一面是仗剑吟啸天地的侠客,一面是柔情似水的红颜娇娃。“山以灵而故鸣,水以神而益秀”,在鸣沙山,水火就是这样亲爱相容,沙漠清泉就是这样相依相存。特别让我惊奇的是这样一幕情景,那是下午6时许,离开鸣沙山时,我又留恋回望,隐隐退远的鸣沙山沙峰是那样璀璨,碧蓝的天庭下,太阳流光溢彩如瀑布一样倾泻到沙峰,又从沙峰上流泻下来,沙山如同是一条金色的毯子,铺展到月牙泉边,仿佛是要将月牙泉迎迓到天上,哦,也许那又应该是阳光要从天上水也似的流到月牙泉中……夜色来临,我再次来到月牙泉边。此时人去声消,谷空沙静。月已上了天,天上一轮月,泉中月一轮。月华如水,流溢在沙丘上,月华如梦,飘忽在谷壑中。有风,月在泉中晃晃悠悠,水面荡漾出静谧空灵。泉水边白杨、垂柳、沙枣、芦苇、罗布麻蓬蓬松松倒映水面,塔楼幽幽灯火在湖面泛着一掬一掬如梦的波光。风趋大,从沙丘上、沙峰上拂来,沙在风中弹奏出清脆的声音,如袅袅的琴音。我恍然而悟,月牙泉“千古不涸”,在沙子堆里躺了几千年,虽然日日烈风摧沙,泉水却不会被流沙淹没,虽然身居戈壁,泉水却始终不浊的缘由:这水,是千古如斯的月光流入泉中,是夜夜如此的风中沙山琴声流入泉中……哦,鸣沙山原来是那样多情重义,白日里,它以血脉奔突的胸肌、雄性伟岸的臂膀为月牙泉遮挡了来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狂暴的风沙,抵挡了来自天上的烈日;入夜,它则以不绝如缕的风中“丝竹管弦”之音,柔情蜜意的痴心,地老天荒陪伴月牙泉,呵护月牙泉……遇见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歌……鸣沙山的丝竹管弦之音,必定是这样的旋律,也只能是这样的旋律。大西北的沙漠是太多了,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太大了。如果没有月牙泉天仙一样出现在鸣沙山的生命中,鸣沙山根本就只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一处怎么看也不起眼的小角落,浑身上下再找不出让人愿意看第二眼的鼻子眼睛。是月牙泉许以芳心,点化了它,提升了它,玉成了它,灵性了它。如果有一天月牙泉抽身而去,鸣沙山的人生也将同时落幕。也许,鸣沙山是听过那首泰国民歌的吧——没有你与我共同仰望天上的星辰有什么意义没有你与我同行地上的道路有什么意义月牙泉就是鸣沙山活着的意义,活着的太阳。所以,鸣沙山愿意承受天上烈日的炙烤,也要护住月牙泉;在每个有月与无月的夜晚,全心全意守望它的月牙泉——以血来承受,以心来守护,以命运来守望!“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不知是谁第一个来到月牙泉边,见了斯月,见了斯水,见了斯沙,也听了斯风。然而我却知晓,月牙泉与鸣沙山在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牵手朝夕,已经是千年万年,这样的绝配,这样的彼此以心以身相许的情缘,当然会在天地间抒写出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传奇!哦,月牙泉——天下沙漠第一泉。虽然她太过娇小,长不过多米,宽不到40米,平均水深还不到4米。然而她却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无法抹去的娇羞妩媚的多米,不能省略的温柔灵秀的40米,永远不会泯灭的勾魂摄魄的4米……这样一些表示长度单位的数字,会如天使的光芒一样,足以让那些有缘与她一晤的人,在心中梦中丈量许多的春去秋来!美绝人寰,她当得起“天下第一”!

后记:关于鸣沙山与月牙泉的“身世”鸣沙山和月牙泉位于甘肃省河西走廊西端“丝绸之路”上的敦煌市。鸣沙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小沙山,又名神沙山,晋代始称鸣沙山。它东起莫高窟崖顶,西止睡佛山下的党河水库,绵延40多公里,南北广布20多公里,最高处海拔米,面积约平方公里。鸣沙山并非自鸣,它的发声,一是静电作用,沙粒在人力或风力的推动下流泻,互相摩擦产生静电,发出声响;二是摩擦发声,天气炎热时,沙粒特别干燥,温度增高,稍有摩擦就可能发出爆裂声;三是共鸣效果,沙山群峰之间形成了壑谷,如同天然的共鸣箱,流沙下泻时发出的摩擦声会形成巨大的回响。“一弯如月弦初上,半壁清波镜比明。风卷飞沙终不到,渊含止水正相生。”月牙泉本是党河的一段,因为党河改道,残留的河湾形成了一个单独的湖泊,就成了月牙泉。月牙泉身处沙漠千年“雨不溢,旱不涸”的成因是,当风吹进鸣沙山壑谷,会形成特殊的气流,风起沙飞,在气流的作用下,风沙只能绕泉而过,而不会把沙吹入泉中,将泉掩埋;同时,党河地下潜流又源源不断补充到泉中,使泉水始终汪汪一碧。当然,还有许多传说在解释这一天地的造化。但是,这些我都不信。我只相信我感受到的——离开敦煌鸣沙山时,我满身都裹着她夕阳的余晖,如今,我还在她的光波里呼吸,唇齿留香……所以,我忠实于用自己的感受来解释:情缘造就一切!愿这情缘长留天地间,长留你心他心我心间!

大梦敦煌之二:飞天的飞

茫茫大西北有一首诗,一幅画。

诗是南北朝民歌《敕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首诗出来以后就成了我们的童谣。

画呢,是敦煌莫高窟壁画中天女散花的飞天。“飞天”破壁而出,就成了我们心中的稀世之梦。

可以说,我们这个民族中许多人的童年,就是“吃”着这首诗和这幅画的“奶”长大的。这首诗和这幅画是我们心空中永恒的星月。

与《敕勒川》让我们联想到的蓝天、阴山、水草、牛羊、毡包的画面不同,敦煌让我们联想到的是大漠狂风、戈壁浩瀚、风烟灼热、黄沙莽莽、驼铃声声……

我这样的联想完全正确。

从敦煌城出发,驶出城郊,就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没有水没有草木,几乎看不到生命的迹象,空寂得仿佛空无一物,能够尽情表现的就只有铺天盖地的灼热太阳。置身这样的苍凉与空旷中,那些关于敦煌的前尘往事都在我的眼前得到栩栩如生的印证:河西走廊本来就是压迫在祁连山与戈壁中的一条狭长通道,处于河西走廊尽头的敦煌,原来叫沙洲卫,意思是沙漠中的城。事实上,它原本就是沙洲,南连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四周皆为沙漠戈壁所围。因为丝绸之路的开辟,人们依了大泉河水,种植树木,建了房屋,才有了绿洲。这才有敦煌的命名:“敦者,大也;煌者,盛也,大而盛者曰敦煌。”到了明朝,它就敦煌不起来了,这个没良心的帝国把它像后娘养的一样抛弃在嘉峪关外,打入荒蛮夷狄另册,由它在大漠狂风与莽莽黄沙中凄凉衰败几至湮灭……

车越往前,景色越是单调。当司机说莫高窟马上就要到了时,我根本不敢相信。前方莽莽黄沙的覆盖迫压中出现了一道沙砾岩峭壁,那就是三危山。三危山岩壁并不高大,更说不上伟岸,只相当于我们四川丘陵地带的一道小山丘,但我们那里是绿树绿草茵茵,而这砾岩峭壁寸草不生,布满了大大小小苍凉残破的洞穴,仿佛经历了刀光剑影的战乱洗劫后遗弃的废墟,百孔千疮,在空寂的太阳下,诉说着一种深不可测的苍凉与叹息。

打死我也不相信,融汇了古中国、印度、希腊、中西亚文明的敦煌莫高窟飞天,会在这样苍凉与废弃的沙砾岩壁上飞出来——超凡脱俗的飞天怎么会蜗居在这样的岩洞中,让我如痴如醉的梦怎会在这样的漫漫黄沙中诞生?

苍凉单调、了无生趣的戈壁终于在一丛绿树前“刹车”,越过绿树,莫高窟真的到了。那些贮藏着梦的洞窟近距离地出现在我眼前,似乎一伸手就摸得到。

接下来,我像所有来到这里的每个人一样走进了沙砾岩壁中的莫高窟。因为洞窟外阳光特别强烈,刚入洞窟,眼睛还不适应,一片黑。然而稍稍停留之后,随着洞窟中灯光打开,我看到了生平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情景:无比绚丽的色彩与飘逸的线条春潮一样向眼睛涌来,从上到下,左左右右,一幅连着一幅的人像画仿佛要冲出岩壁,在我的头顶身边萦绕漫卷,整个人刹那间犹如坠入虚空,被那些色彩线条画面抬了起来,也在萦绕,也在漫卷……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我无法不从心里发出慨叹。我先前的“打死我也不相信”,当然是看走了眼,我梦中飞天的千古绝唱真的就是从沙砾岩壁的洞窟“唱”出来的,而且,惊艳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步履踉跄地往前走,一个个洞窟如神圣的殿堂在我眼前展现。那些洞窟好像每个都在流淌出溪水,是五彩斑斓的溪水,是莺歌燕舞的溪水,是绝色女子眉目传情一样的溪水,是如同九寨沟海子中那只应天上有的溪水。溪水流入我的四肢,流入我的血管,流入我的思维——我在溪水中梦游……

哦,这是南北朝的“溪水”。南北朝是一个兵荒马乱、生灵涂炭的时代,我耳畔响彻无数生命在血泊中踯躅的呻吟与哀号,而眼前画窟中的塑像与壁画上描绘的佛国,却是蓝天、云彩、音乐、舞蹈、梦幻的色彩……

与南北朝的画师们那种来自生命底层呼喊安详、平和、超然,企求远离战乱,远离刀光剑影的念想不同,唐代是一个底气充沛的时代。第96窟大佛是这种时代精神最为瑰丽的宣泄。这是莫高窟最高的一座洞窟,也是莫高窟中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扛鼎之作。洞窟外附岩而建的“九层楼”高33米,与崖顶等高,挺拔巍峨;洞窟内弥勒佛坐像,高356米,石胎泥塑彩绘,顶天立地,气冲霄汉。仰视这尊大气沛然的大佛,仿佛是面对咆哮的黄河,奔突的长城,澎湃的瀚海,让人血脉贲张,心襟飞动……

这是来自雪域高原的“溪水”。剽悍的吐蕃族策马扬鞭而来,在画窟中挥洒出他们那离天最近的空灵淳朴,体面地涂抹出青藏高原神秘的红与浑厚的绿。

黄河边上的“溪水”也加入了大合唱。那个以贺兰山为神灵,男儿一律削为秃发,裹羊皮斗篷,以敌血抹额的西夏党项族,居然用浮塑团龙莲花井心、菩提宝盖、卷草纹、项光、回纹、团花、垂幔、璎珞、山花蕉叶帐顶,将沙砾岩壁搅动得五光十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蒙古人的铁蹄下他们惨遭灭门灭族,只在贺兰山下的残阳中留下几堆黄土。然而,在莫高窟,他们不死,他们还要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栩栩如生地活在无数人的惊诧与心跳中。

一代天骄的草原民族登场亮相。马背上雄姿英发、弓刀滴血的他们,竟然能够在描绘“千手千眼观音像”时,使出姿态万千、变化无穷的线描,时而迂回婉转,时而酣畅淋漓,或如春蚕吐丝,或若行云流水……

夹在南北朝与大唐之间的隋朝仅仅存活30来年,在中国漫长的古代史上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然而,它也把自己掌控的岁月中很多生活景象通过色彩与线条搬到了崖壁上。比如角抵、射箭、牛车、骑队、饮驼、取水、舟渡、修塔、捕鱼、耕作……虽然短,但那个朝代的生命同样要表达对美的追求与渴望,确立自己在天地间的尊严。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莫高窟在大漠风沙中吹响了美的集结号——汉人、吐蕃人、回鹘人、党项人、蒙古人,有别于中土语言肤色的伊朗人、印度人,甚至希腊人,南北朝、隋朝、唐朝、五代诸朝、宋朝、元朝,还有不同的地域、河流、季节、风俗都争先恐后赶集一样向这里奔过来,各显神通,各展风采,奏一段人间绝响,唱一曲天荒地老,描一幅水远山高……

作者简介:陈大刚,四川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人民公安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四川文学》《重庆文艺》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一百多篇。主要文学成果为文化散文创作,代表作《笔走大中国》与《笔走五大洲》两书,从历史、地理、文化多个角度切入中国与世界著名“自然景点”和“文明景点”,倾注了一生才华与满腔心血,充满了磅礴喷发的激情、纵横捭阖的视野、深遂广博的思考、一唱三叹的笔调与绚丽多姿的文字,绘制出了独具个性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唱响了一曲深沉而浪漫的人类赞歌,在当下公安作家中尚属唯一。

◎市井闲谈◎

面朝黄土走四季

李祥科

一九五八年,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苦战三年”。地方喽啰一阵“呼哦”,我们不挪窝,就从黄荆沟镇的居民,变成了土店公社太平大队的社员。不谙政治的父母,望梅自慰:“不就三年吗,牙关一咬就过了”。哪个晓得,三年后,毛老人家日理万机,竞把这事给忘了。入瓮之君,“有期”成了“无期”。我们也就把太平这块土地,一步步、一年年,走成了命运,走成了故乡。

没有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是农民对春的祈盼和焦虑。正月响雷坟堆堆,二月响雷草堆堆,三月响雷谷堆堆。多事之年,正、二月的雷声,躲也躲不过。难怪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造反派把“太平大队”改成“风雷大队”,社员们阴到骂:“龟儿子些吃饱了!”

在农业社,没有靑壮劳力的家庭,日子是艰难困苦的。我不知道那几年,爹娘拖着一群未成年的“张口货”,受着“补钱户”的窝囊气,是怎样从水深火热中滚爬出来的。(下细一想,生产队的粮食,天上不掉,全靠社员们一背太阳、一背雨种出来。你补钱分粮,已是占了便宜,受了恩惠,还不允许别人骂几句,怨几句么?)

在我一九七二年初,回乡参加劳动时,哥哥、姐姐已躬耕垄亩、几度春秋。但年终仍要补钱。

那个年辰,山区农民的勤巴苦挣,仅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来描述,已太肤浅。无论年景丰欠,春荒连夏荒,都是他们面前,一道要命的坎儿。

老家水井前面有一家面馆。二两粮票、八分钱一碗的小面,十分诱人。八分钱偶尔还是有的,那二两粮票,就难倒了庄稼汉。

三月天,生产队的丁大娘下山赶场,买了一毛钱的盐巴。走到水井边就晕倒了。恰好被娘看见,立即掐到她的人中,叫人去面馆,舀来一碗放了酱油和葱花的面汤,一勺一勺喂下去。有盐有味的面汤,让丁大娘慢慢缓过来,说是从昨天中午就没有吃东西了。

午后,双华来邀三姐一道出工。母亲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今天又没有吃晌午?”双华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母亲打开甑子,拿出两个甜蒿苕片粑递给她。双华接过,“多谢李五娘”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咽喉哽噎。“吃嘛,饿起肚皮啷子干活路,”娘说。

干苕片推粉做的粑,我们叫它“黑牛屎粑”,不是那么好吃。文静的双华三下五除二的样子,今天的熊孩子嚼肯德基也不会那样。

我们来到山上,远远地看见土坎边的青石包上睡着一个人。陈嫂喊:“彬娃儿,收工没有回去呀?”彬娃儿坐起来,揉揉眼睛:“回去咋子嘛,屋头又没得搞头。还不如去讨(摘)些泡儿来吃”

接着,他跟我们说,朝方子石走的岩边上,有几笼三月泡儿,刚红,甜得很。

彬娃儿姓刘,母亲去世得早,老汉儿拉扯着他和一个哥哥,筷子夹骨头——三条光棍,把没有女人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你看,天气都这么热和了,他还穿一条空心棉裤。上身的统绒,不用进染缸,紫色成了藏青。

开始挖行子了。山区的斜坡土,必须站在上面朝下面挖,还把土块往身后甩,要点劲仗的。

陈嫂挖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苕,是去年冬天遗落在土头的。她丢给彬娃儿:“肚皮饿了,拿去吃”。斌娃儿捡起来,在胸前擦了擦,刚想咬,又放下了。

“啷子不吃?”我问。

“拿回去加点牛皮菜,煮起大家吃”。

他的话感动了所有人。那天下午,大家都把偶尔挖到的红苕给他。到收工时,大约有一两斤。斌娃儿用衣襟兜起,扛着锄头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能挑善背,是山区当一个合格农民的充要条件。从小捡煤炭,练就了背的本领。但挑就不行了。大约一百来斤的粪担子,从威煤养猪场出来,到生产队各个山头的蓄粪池,近者一里多,远有三四里。全是笔陡陡的“阎王坡”。

第一天和大伙儿去养猪场挑粪,望到那左边是绝壁,右边是悬崖的垮石岩,脚儿就打闪闪。硬起头皮,刚爬完威煤家属一段那截坡,就气喘吁吁,肩往下沉。想歇一哈,又找不到把担子放平的地方。冲在前头的哥子些,车过身来朝我喊:“咬起牙巴鼓杆劲,娃儿下地好吃鸡”。

我笑不出来:这个鸡不好吃,要命交哦。

生拉活扯爬上方子石,粪水抛洒了三分之一。一屁股坐下,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晓得,这辈子遇到了,没得二话可说。

我记住娘的话:“变成了鱼鳅儿,就不要怕泥巴糊眼睛。”

为了增强腰臂力量,每天早上五点过,就起来举哑铃、做俯卧撑。练习换肩那一阵,把左右两肩之间,拉得红肿,脱皮。晚上睡觉,侧到痛,仰到更痛。

不到半年,掌握了换肩的技巧,练出了登山的脚力,和大家一起挑粪,无论上哪个山头,不再喊“马王菩萨”了。去煤窑挑脚价,一百四五,上坡下坎,还能“蹬蹬蹬”,一路小跑。

生产队学大寨,把一天分成五大歇。社员按劳力评工分。男人最高十分,妇女最高八分半。

生产队分别在耳子山和范江和两个山头,用条石砌有一个深过三米的蓄粪池。从这个池子舀粪的技能,是衡量你可以评多少工分的尺子。

舀粪的瓜兜儿用杉木做成,柄长约四米,一瓜兜儿粪水重过三十斤。面对满满的一池粪,你必须反举瓜兜儿,用力一杵到底,顺势翻转瓜兜儿,借助浮力,舀起的粪水才浓稠而有肥效。

妇女大都望而却步。

男人如果怂了,队长就会大骂:“你搞大爷的×,清汤寡水,渣渣都没得。”想评十分?你跟老子螃蟹夹豌豆--连滚带爬哟!

第一次遇到这种活路,是在范江和上点包谷。

十多个男子汉,挑起粪桶在粪池边排队。走一个,我的心头就紧一杆。轮到我了,排在我身后的忠刚哥说:“来,我给你舀”。

我看看双手叉腰站在池边的队长,有点虚场合。队长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这个转身,我记住了一辈子。

那一天,多亏忠刚和齐林两位兄长轮流帮我。(忠刚和齐林,是我们生产队,无论干活还是人品,都顶呱呱的小伙子。以后的日子,他们俩也给我和我们家许多帮助。)

第二天,他们又要帮我。我说:“我自己来试一哈”

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位老兄,一位冷笑了哈:“你那个X样儿,都把粪渣滓舀起来了吗,我手板心煎鱼给你吃。”另一个阴阳怪气地说:“十分儿烫手哦。泥鳅要想扯到黄鳝那么长,怕是要扯死的哟”。

我不理他们。评不评十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要让他们弄清楚:我是李五娘的儿!李五娘的儿不想比他们任何人差。(现在想来,所有帮助和小看我的人,都是我成长和生存的动力,都应该对他们心存感激。)

在我的印象中,农业社最恼火的活路,是五黄六月上包谷(给包谷施追肥)。

每舀一次粪,捋过木柄的双手,就粪水直流。挑起粪担子,钻进溽暑难耐的包谷林,长有毛刺的包谷叶,掠起粪水,打在身上、脸上,甚至嘴里。肩臂、颈项上,划破的血痕,被汗水浸渍,又痛、又痒、又臭。

那段时间,我几乎不上街,也尽量不去威煤二井洗澡。街上人受不了我的臭味,我受不了他们的白眼。

菜市坝儿坎上,有一群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操哥操妹儿。每次我们挑粪路过,还多远,他们就悟到鼻子:“妈哟,农豁皮又来了”。

那天早上,我和雨生挑起粪,走进菜市坝儿,就看到那个操妹儿在前面走得洋歪歪的。经过她身边时,雨生故意把粪桶一斜,粪水立刻洒了她一脚。我们叫花子露出毬——假装不晓得,粪担子闪悠悠拐进了巷子。只听她在后面破声破气地骂:“狗日些红苕屎都没有屙完的农豁皮。”

雨生“嘻嘻”一笑:“请你不要骂,骂的是风吹过。给老子回去,好生把丝光袜洗干净点,才是实在货。”

桐梓花谢了。望到桐梓叶从鹅黄变成青绿,农民就有了端阳节,吃桐梓粑尝新的憧憬。

山坡上的麦穗已然金黄。太阳一晒,能听见麦粒爆裂的声音。这个时候,最怕刮大风。“谷倒一包糠,麦倒一包秧”,小春就抱鸡婆哈粗糠——搞空事。

双抢,是农民起早贪黑、繁忙而又充满生机的时节。

男人抢种。一担担粪水往山上挑,要赶在季节头,播种进大春丰收的希望。

女人抢收。天刚麻麻亮,就把割下的麦子,捆得像小山样,背起朝晒场上跑。

晒场上,“噼噼啪啪”的连盖,扬起新麦的清香,裹挟着炊烟,弥漫在许家上。太阳蒸发了刚淋下的粪水,清风把这股臭气与花香搅拌,飘洒在柏树林里。(这就是我此时想起,不用喝二两,也能醉倒的故土气息。)

六月,赤日炎炎似火烧。田头的秧苗、土头的苕苗,都需要水的滋养。“六月三泼雨,遍地出黄金”。但天家的事,说不好。与天奋斗,其乐也苦哦。

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与地奋斗,刚松口气,与人奋斗,就脚跟脚地来了。

头几天薅苕草的时候,队长就给大家说,县上的工作组要到队上来,检查“批林批孔”和“学习毛主席最新指示”的情况。要求大家至少能背三条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并且打上咐:这次检查,是要和夏荒救济粮指标挂钩的,抽到哪个背不到,扣一天工分。

工作组来了。

下午两点,平时懒懒散散的贫下中农些,都变乖了。工作组长从国际国内的大好形势,谈到学习毛主席最新指示,对“抓革命、促生产”的重大意义。完了,开始抽背。

记分员毕恭毕敬地递上社员花名,队长连忙凑过去。工作组长看了看花名:“王XX”。

王嫂坐在槽门口正打鞋底,一听抽到她,心头“咚”一声,鞋底针就锥到了手上。王嫂是“女汉子”,评八分半工分,就是嘴笨。哪晓得工作组长哪壶不开,就提到了哪壶。

王嫂眼睛看到脚尖:“为人民——服务、要--斗私批修”。

“还有一条”,队长也很紧张。

“不、不”,王嫂鼻尖冒汗,卡壳了。

“不要吃老本”,背后有人递点子。

“不要吃老本,要吃新功”王嫂话音刚落,会场一片“哎呀”!

多亏工作组长人虽年轻,倒有恻隐之心:“没关系,再想哈”。

救济粮和扣过分的后果,让王嫂已经心慌意乱。

“要-立-新-功”,背后的点子再次递过来。

王嫂稳了稳神:“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

“对啰!”全场几乎异口同声。

散会后的活路是薅秧子。大田头一排人不再喊“火烧黄鳝”,不再摆“嫖梭叶子”,都在研究毛主席语录,哪三句最短、最好背。都在设想,要是抽到自己,该啷子办。

谁说中国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问题?农民不好教吗?只是你打蛇没有打到七寸子罢了。你看,只要和工分、救济粮挨起,神马都是浮云。

几天大太阳晒下来,山坡上的包谷,偃须、黄壳,掰得了。

生产队习惯,哪个山头的包谷,就在哪个山头,掰来撕壳后,分回家各自去抹。

那天掰耳子山的,队长叫大家麻利点,下午还要开批斗会。

生产队有龙、唐两个专政对象。都是从娘屋头带着“地主”成分嫁过来,成了“睡在贫下中农身边的阶级敌人”。

太阳落山时,批斗会开始了。两个五十开外的大娘,被民兵押在土坎上,低头站着。

队长几句简短的开场白后,他婆娘站起来,朝放牛的龙大娘开了火:“┉这段时间正是用牛的关键时候,你看,你把牛放来瘦成了啥子样儿了?它走路都打偏偏了!我晓得,你是矮子过河--安(淹)了心的,就是想破坏农业学大寨。”龙大娘嘴角抽搐了几下,脸都揪得出水了。

紧接着,是唐大娘的男人控诉他婆娘:“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屋头耍地主小姐的威风,压迫我这个贫下中农,差点都要把我踩到泥巴头去了。”说到伤心处,跳起来,袖子一挽:“老子今天要代表贫下中农打你!”

队长连忙把他挡到:“咋子的哟,要文斗不要武斗哈”。

最后队长做总结:“不管是把牛喂瘦了也好,还是在家里耍小姐威风也好,都说明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都提醒我们,不要把阶级斗争搞忘记了”。

天已经黑尽。会计点燃马灯,开始分包谷了。

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先开会,天黑了才分粮。害得我们离家远的,黑灯瞎火,翻山越岭。尤其是下雨天,水一身,泥一身。跩一斤斗,粮食就倒进了刺芭林、岩沟沟。那真是“跩了不痛爬起来痛”。痛的不是身上伤了筋,破了皮,痛的是打倒了,又捡不起来的口粮。

处暑过后,秋风渐凉。寒露胡豆霜降麦,种完小春,就挖窖红苕了。

队长、会计先田间估产,预算出各家各户挖苕的数量。

社员们心头各有自己的小九九:哪些山头是芒种苕,光生大条又没毛;哪些地方是干田苕,疤多水臭不稳窖。同一座山头,哪几块土,甚至哪几条苕沟的苕更好,大家都心知肚明。耳子山和范江和这两个地方的红苕,是大家都小狗儿向火--望到的。

明天,要挖耳子山的红苕了。凌晨四点左右,打电筒的、提马灯的、戴矿灯的,就在土头把位置占好了。家里劳力多的,当天就能把预算数量挖完。没有劳力的,就只有搜捡边边角角了。

好的红苕直接下窖。有疤痕或锄口的,娘加班加点切成苕片,晒干后,来年过荒月。

哥哥是一个极精细的人。红苕从入窖,到以后的管理,他都一丝不苟。清晨,他要去看看有没有耗子侵犯;晚上,他要去看看,我们下窖取了红苕后,窖门关好没有。天气好的时候,他记得打开窖门透透气;寒潮袭来,他不忘用谷草把窖门封严。哥哥至今不喜欢吃红苕,但那些年,他却把红苕当成金子顾惜。

农闲了,该给高石场半边街那个生产队,送去交换秧苗的松木了。松木虽从队有林砍伐,但没有公社批准,也是要剁到的。

到高石二十余里。担心泥河管理站那里,有林业人员盘查,队上决定半夜“偷袭”。

松木,小的一人扛,大的两人抬。我的搭档徐五,是一个不让须眉的狠角色。头天晚上,我们就把木料抬下山,在秀峰桥找一人家放好。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就出发了。

两百来斤,虽不很重,但路面坑洼,深一脚、浅一脚,抬起难免扯奔。刚到八洞桥,前头有人喊:“天上明晃晃”。恍惚中,感觉抬前面的徐五,往左手边斜起走了几步。我没搞懂,照直走过去,“啪”一声踩到水里,身子朝前一倾。

徐五急忙问“啷子了?”

“踩到水凼凼了。”

“你没有听到他们喊啦?”(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抬工行话,前面喊“天上明晃晃”,后面应“地上水凼凼”)。

穿的车轮底草鞋,进水后,脚面涩、脚底滑,更加磕磕绊绊。徐五说:“我们歇哈嘛”。没想到黑暗中,我支撑松木的打杵儿没有放平,松木后面倒下去,前面弹起来,“嘭”,只听徐五“哎哟,我的脑壳啊”,双手捂头,蹲了下去。

恰在这时,前面传话过来:“要到管理站了,快点,不要讲话”。徐五一听,“噌”地举肩就走,生怕掉队。

从杨家湾爬上去,要穿过火车隧道。不晓得会不会有火车来,抬起那么长的松木,里面又伸手不见五指。提心吊胆、东倒西歪,硬是打起灯笼跩扑爬——整倒了柱(烛)。把衣服湿透的,也不晓得是冷汗,还是热汗。

抬进高石场头,天才粉粉儿亮。

年底了。哥哥从生产队开会回来,还没有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对爹娘说:“决算下来了,我们今年不补钱,还要进九十多块。”

爹一拍大腿:“老天爷,这哈好了!”

娘眼圈红了。提起潲桶去喂猪,那“啰啰啰”唤猪的声音,有些发颤。

过年了,爹娘把团年饭,做得格外丰盛格外香!儿女初长成,给了他们慰藉,给了他们希望。几十年泪水浸黄的那一页,就在今年翻过去了。明年,将会是新的篇章。

沿凉黄公路进黄荆沟。在棺材店,上左边的乡村道。过了坳店子,一直往北,太平大队五个生产队,就顺着公路右边,依次呈现。

堰塘湾下,一条小溪,悄无声息地把寂寞的时光流淌。

那些年水草丰茂的桥拱田,桥还在,田已荒。

大房子后面,那一片藏着许多故事的楠竹林,已被许家的儿孙们遗忘。遗忘的合情合理,却又揪心揪肠。

村前大路边,那一排曾让我仰视的棬子树,不屈不挠,还在用她苍老的身躯,为这片生养她的土地,遮挡风霜。

我想再走一走,当年出工、收工的那条路。但葱茏的灌木告诉说:这里原本有路,走的人少了,就没有路了。

站在垮石岩上,看几眼落叶纷然,便觉得光阴啊,如此的不经用。一眨眼归来,就不再是翩翩少年。

四季的风,吹出了太平不同的模样。那一道道长的岭、短的沟,那一块块大的田、小的土,都是我梦魂徜徉的地方。

哦,太平,我爱你。

当年这样说,是没有成熟。

而今成熟了,还是这样说。

年5月31日

◎淡泊散文◎

哦,爸爸

朱丕庸

清明节那天,我和放兄弟去给伯聪扫墓。还在山上就接到了爸爸打过来的电话,嘱托我为他编撰一本书,其内容是他一生的代表作品。我知道这是爸爸心中最大的一个愿望,我也知道这是一件费神费時费力的事情,可是爸爸他老人家今年年底就满99岁了,我只能顺着他,于是我答应了。爸爸见我接受了他的光荣使命,心情非常愉悦,并说他心里一下就轻松了。

从爸爸那儿取回来一大堆文稿资料,发表了的和没发表的。我一天天慢慢地读,细细地品味,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爸爸的内心世界……

读着爸爸历年来写下的文字,一些儿时与爸爸有关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大约是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天我的班主任老师于慧君悄悄地问我:你爸爸的帽子摘了没有?我当时9岁左右,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有点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但至此以后,小小的我,心里便多了一点东西。儿时的我非常内向,话不多,但是比较心细。我开始暗暗地留心和阅读爸爸的日记。半个世纪过去了,至今我还能想起读了爸爸的日记后留在脑海中的两个词语:刻骨铭心、脱胎换骨。爸爸希望通过刻骨铭心的劳动改造,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回到人民群众的队伍中来。哦,可怜的爸爸。可惜年头太长,那些日记如今也找不到了。

解放初期春风得意的爸爸,在57年没能管住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嘴,激情万丈地参与社会政治运动,履行他江北区工商联合会工商界代表的职责,积极参与大鸣大放。结果后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陡然间成了一个反党反人民的反革命。除了劳动改造,几乎所有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反革命的帽子一戴上就是几十年,直到文革结束之后才得以平反昭雪。笼罩在我们整个家庭上空的乌云才得以消散。

爸爸在寸滩供销社劳动改造。一方面爸爸要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参加供销社的货物运输;另一方面爸爸又是供销社的文化人,社里写文章刻钢板也都是爸爸的事情。并且还是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在夜里去做。偶尔我会悄悄地溜到爸爸的身边,给正在汗流夹背地刻着钢版的爸爸扇扇。此时忙碌中的爸爸会对我微微一笑。很讽刺的是文革期间,整个寸滩街上的红海洋,比如“毛主席万岁”这样的大字,都是我爸爸这个反革命奉命写上去的。

爸爸其实很单纯,很善良,也很可爱。他写日记,但其实他的思想是不深刻的,这也许就是他历经磨难仍然长寿的秘诀。文革之前,虽然每天每天的担抬货物令他身心疲惫,但是爸爸性格中天生的快乐因子也会让他偶尔在家里营造出一个喜悦的氛围。犹记得爸爸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在家里拉二胡、京胡,听得我们家里养的鹅都偏着头伸着长长的脖子一动也不动地呆愣着……,爸爸还有一手绝活,就是拉锯琴,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爸爸。

只要有时间,爸爸还喜欢给我们几个女儿梳辫子。可是文革期间,家里偶尔有的那么一点点欢乐都一扫而光。首先是爸爸的反革命帽子从无形变得有形了。爸爸胸前戴着一小块白布,上面写着“我是黑五类”。爸爸整天黑着一张脸在家里进进出出,至今犹记初初戴上这块标志时,整个家庭的每一个维度都是黑暗的,令人窒息的。时常看到妈妈躺在一把凉椅上,一脸的绝望。这镜头如刀镌刻般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随后便是我们一个个子女因爸爸的问题不得升学、不得就业,妈妈也只能永远只是一个供销社的临时工,不得转正。如此种种,都重重地压在爸爸的心上。爸爸不是木头人,他也会生病。他先后患了严重的缺铁性贫血、他肾下垂、他患手疾、他患亡腸炎等等。一生经历了数次政治运动,遭遇过N次车祸,遭遇过沉船事故,得过那么多疾病的爸爸如今居然仍健康的活着。今年农历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爸爸就满99周岁了,没有三高,写字手都不抖,还能写回忆录,确实让人感慨万端啊!

当然在爸爸的生活里,也还是有很多美好而且光鲜的曰子。年少读书时,爸爸无论是在学校还是乡里都大名鼎鼎,人称朱明材那娃儿前途不可限量。几乎是音体美琴棋书画样样都行。我们家兄弟姐妹七个,实话实说,还没有一个像爸爸那样全面的。再就是78年爸爸平反之后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这些年,当劳模,作报告,接受采访,上电视,上报刋杂志,开心得很呀。

爸爸一生喜欢用笔记录他的生活以及感悟。写散文随笔、写诗歌、写各种类型的书法作品。我从小就喜欢看爸爸的日记。从爸爸的日记里,可以更多地了解和知道之前发生在爸妈身上的事情。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从爸爸的日记里,得知妈妈一共生了10个小孩。原来大姐不是大姐,是老四了。大姐前面的三个小孩都是在西充老家生的,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让我震撼的是爸爸写下来的这个事件的过程,简直就像看电视剧一样。大意是即将生产的妈妈,因为自己的父亲生病了回家去探望,她和爸爸一起走了华里的山路到了娘家。大略是动了胎气,半夜发作了开始宫缩。根据当年当地的风俗,不能把孩子生在娘家,于是爸爸妈妈半夜起程赶紧往回走。妈妈忍着阵痛艰难地走着,可孩子不等人啊,于是爸爸只好用田间的草垛铺了一个窝儿。在田野上,孩子出生了。自然这个孩子没过几天便夭折了。当年看完这个故事,好长时间心里都不能平静。我常想:父母太不容易了,无论将来如何,都要好好地孝敬他们!

我喜欢和爸爸交流,喜欢看爸爸写字。看爸爸写字是一种享受。爸爸的指书飘逸潇洒俊秀,透着股仙气;爸爸的毛笔书法尤见其功底深厚,挥洒自如,力透纸背;爸爸的钢笔书法如行云流水,一气贯通,每每看得我心花怒放。爸爸的书法作品为民建中央收藏,流传于世。

哦,我亲爱的爸爸,愿你和妈妈长长久久,开开心心地跨百年!

◎书画摄影◎

余远文怀旧风情照片集

朝天山补锅匠

白塔袁铁匠

磨刀匠

木匠

石匠

篾匠

婆城三轮车

八十年代的县委理发室

渡口

牛拉车

◎茶余小说◎

搭便车

罗先成

作者参加威远作协组织的采风活动

床头定在六点的闹钟还没响,屋外的天色还没有清白,空中还划动着几只夜行的蝙蝠,和顺就醒来了。怕惊动邻里,他轻手轻脚出门,去廊道尽头的水池前粗略地洗整了一下,折回屋拿上包袱,移动五短身材,朝煤场走去。

煤场停放着十余辆货车,有两辆已轰然发动,哼哈着开走了。见那辆绿色的“大东风”装着煤还沉甸甸地停在煤场边上,和顺悬着的心落下来,那是他约定了要搭乘的车。

他真有福气,能搭上这辆便车。昨晚他同三个“半边户”男丁去“压马路”,刚到煤场,一辆东风戛然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探出头,要找材料库;和顺心慈,就引他去。搬运已归笼,拖来的设备下不成,司机就皱眉跺脚,说要连夜下设备装煤炭,明早好赶回龙山纸厂,锅炉等着急用。见别人坐火凳,自己屁股也发烧。和顺就与三个男丁合计,一起动手脚,硬把大件设备卸下来。又去求煤贩,连夜装好煤,已是子夜。司机也豪爽,甩给每人二十五元搬运费,还答应和顺回龙山,为和顺节省了六十元车费。

在这大山遮蔽的山沟里,金钱如美女一样稀少。二十五块加上六十块是一个啥子数哟?和顺盘算了一下,把一个月的工资分成四堆,每一堆的堆头也没有这样多。有了这一笔“外水”,在婆娘面前就不会再矮一截了。以往见面,婆娘总骂他无能,捡不到便宜捞不到外水,今天有了八十五块外水钱,看她还敢不敢从门缝里看他……想到这里,和顺独自笑起来。

此刻天色已经清白,马路上的行人已多起来。煤场对面那个烟贩推出烟柜车高声叫卖着。和顺灵机一动,决计买包烟甩给司机,不然司机会骂他只晓得打干哈欠!于是摸出五块五,点名要一包“红梅”。烟贩吃惊不小,取笑道:“和顺买烟抽,叫化婆脸上也要打粉了!”和顺说:“我不抽,买给司机,我要搭便车回家!”烟贩一惊,又笑:“搭几百里,一包红梅啷个伸得出手?至少也该买包红塔山,十二元,翻盖的!”

和顺犹豫起来:一包烟就要十二块,未必里头装的是人参?一根要顶六角,比食堂的一份素菜还贵一角。不买不好,买孬了也不好,干脆痛就痛一回,买了一包贵的,不然司机当众把孬烟丢了岂不丢面子?还有,搭他的车省下六十元,减去十二元还赚四十八元,自己还是捡了便宜。想到这里,他起伏的胸脯平缓下来,摸出十二元买了一包“红塔山”。

七点,瘦个子司机终于摇摆着身子来了,和顺上了车,大东风像脱缰的野马沿着沟谷间那条蜿蜒的公路向南驶去。和顺坐在司机旁边,瞟他短袖衬衣口袋里的烟,是包“红山茶”,多少钱一包?不晓得,但他琢磨肯定没有“红塔山”贵。和顺就大着胆子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包“红塔山”想拆开再递给司机。他从没有开过这种烟,双手在烟盒上忙碌了好大一阵子,额头和手心冒出了细汗也没有撕开烟盒上的塑料封皮。司机瞟见,笑起来:“要开烟,先要撕开那根黑筋”。和顺也跟着笑,就要去找那根“黑筋”。司机挪出一只手抓过烟扔在了挡风玻璃下面,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红山茶”自顾自地抽起来。

和顺一阵惭愧,又庆幸自己长了一回见识。想到自己能坐驾驶室,与司机平起平坐,边赶路边放收录机听音乐,山沟里许多人都没有享受过,就止不住又陶醉起来,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养神。谁知眼睛一闭,上下眼皮就发粘,睡着了。

和顺醒来时,“大东风”不仅跑完了第一截土公路,还在高速公路上跑了一百多公里,一出口子再跑二十公里土公路就到龙山了。他兴奋起来。往常搭客车回家要倒车三次费时一天,今天搭便车,一竿子到底。晌午过点到龙山,还能赶上婆娘的晌午饭。她必定吃惊,我就跟她扯把子说是踩那吒的风火轮回来的,要不就说是昨晚动的身,逗得她稳不住了我才说是搭的便车,再把几十块“外水钱”甩出来……和顺想得开心,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来。

出了高速路口子,司机突然在一家小饭馆前面踩了个急刹车。和顺一惊,叫起来:“糟了,汽车坏了,赶不回去吃婆娘的晌午饭了!”司机笑起来:“不是车坏了,是十二点了,吃点饭再走。”和顺一愣,都到屋门口了,咋个还要吃馆子,不白费钱?又怕司机见怪,就说,“师傅,你个人去,我坐在车上等你。”司机也是一愣,轻声念了一句“山猪,一点不开窍!”对和顺说:“你也饿了,走,我们一起吃!”一把把和顺拉下了车。

饭店门口的两个小姐早跑过来,左右夹住司机的胳膊往店里拖,还娇声说:“我们不发现你,你就想溜过去,好久没来,生疏了?”司机不说话,只默默地笑,任他俩在身上搓揉。两个小姐一胖一瘦,都画着“熊猫眼”,脸上涂着很厚的“釉子”,嘴唇红得像才吃了人的妖精,和顺觉得刺眼,心里毛剌剌的。

进屋坐下来,司机要和顺点菜,和顺要司机点,久推不决。瘦小姐不耐烦了,把菜谱递给和顺,大声说:“你咋个不通窍,王师傅要你点菜,是要你作东。”和顺搞不懂作东的意思,又不好推脱,只有拿过菜谱,反复翻了无数遍,也不知点哪些菜好。他一天到黑钻煤井,与煤炭石头打交道,下班在食堂吃大锅菜,回家汤汤水水由婆娘安排,多久开过这种洋荤?司机见状摇头讪笑,对瘦小姐说:“算了,不要难为这位哥子,照老规矩,三个热菜一个汤,两瓶冰啤,按四五十块钱安排就行了。”

小姐进厨房端菜,司机上茅厕方便,和顺一个人坐在小圆桌旁出神:四五十块钱,他说的好轻巧,全不当回事。我们穷人家的米都是论颗数的,一家人一个月的牙祭钱也才这么多,唉,看来我和顺今天要吃大亏了。但遇都遇上了,再粗的棒棒也要伸着脑壳去挨。管他四五十,再说又不是干丢,自己还要吃一半,和顺坐车就等于只办了二十多块钱的招待。如果赶上坐客车,六十块钱的车费要出,路上吃饭还要掏钱呢。想到这里,和顺反而有点高兴起来,觉得今天中午大吃大喝不是吃自己,而是在吃司机,等于司机出钱办招待。和顺坦然起来。于是,饭菜上桌,他吃着一点也不心痛,而且还觉得特别爽口,尤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单独喝完一瓶啤酒,顿觉头重脚轻,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喝了酒,躺一会再走,安全些。”司机丢下筷子,从桌上红塑料筒中拉出一长截卫生纸擦嘴巴,对和顺说。“要得,我也困了。”和顺学着他扯出了卫生纸擦嘴巴。瘦小姐出来算账,四十八块八,就说,“吃得好,吃出个发发发,主客两发。”收了钱她朝司机挑逗一笑,两人就肩并肩上了楼。刚要拐弯,司机车转身朝楼下的胖小姐喊:“我这位哥子第一次出门,你也开间屋让他睡一下。”胖小姐就笑,捏了钥匙带和顺上楼,开了东头最边上那一间。

胖小姐开了门,立在门边,把一道门堵了一半。和顺只好侧着身子进去。不知咋的,手肘碰着了她胸脯上那两个圆鼓鼓颤巍巍的东西,像触电一样惊了一身。胖小姐却像没感觉,掣也没有掣一下。和顺纳闷,做个女人,咋会连这个东西也不收捡好?除了自己的男人,哪能随便拿出让人乱碰!

胖小姐虚掩上门走了。和顺和衣躺在床上,想扎实睡一觉,晚上到屋才有精力同婆娘“摆龙门阵”。谁知胖小姐提着水瓶又回来,放下水瓶没走,还反锁了门,坐在床沿上,屁股上的肥肉压着了和顺的大腿。隔着布和顺也感到了她肉发烫。和顺便又是一阵心惊,感到要发生什么。平常听人说马路边上有“猫店”,未必自己也遇上了“猫”?他警觉起来,翻身坐在床沿上,对胖小姐说:“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们在干犯法的事!”“这也算犯法?那犯法的事就太多了。”胖小姐嘿嘿地笑,又靠上来,胖嘟嘟的手还放在了和顺的两个大腿中间。和顺惶恐起来,想起了死去的老爹生前说的话:“万恶淫为首,‘腥气’粘不得,粘了这股腥,有家家破,有财财倾!”便穿上鞋,坐到了靠窗口的一把椅子上,盯着胖小姐出神:她与我素不相识,咋个一见面就能这样?

胖小姐以为他动了心,就动手脱衣服脱裙子,不到两分钟就精光光平躺到了床上,等着和顺去亲热。“万恶淫为首……”和顺心头不停地念,双眼钉着窗外,不敢朝床上瞟一眼。但奇怪的很,他总觉得床上有团白花花的东西,像玻璃在反光,像糯米粑有粘性,招惹着他的眼目。这样坐下去是要犯错误的,不犯错误也会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会说成屎。想到这里,他就站起身来,屁股朝着床,侧着身子去开门,想出去。胖小姐瞥见,小声说:“你敢出去,我就告你强奸!”她的话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和顺听了背心发凉,只好缩回来坐在椅子上,双眼扔盯着窗外。但此刻床上的白光强烈起来,老刺激他的眼角,使他身上发躁,想起了老婆白生生的身子。他已经三个月没同婆娘“摆龙门阵”了,此刻的他那样想她,想得钻心透骨,浑身发躁,有个器官也在急速地开展运动。他有些稳不住了,突发奇想,眼前这个女子,屋是她进的,门是她锁的,衣服裤子是她自己脱的,我何不捡个便宜,看她一回,只动眼不动手,也不会去坐班房!

于是,他的目光战战兢兢地从窗外移到了屋内,又从屋内移到了床上,像闪电一样神速地掠过,发现床上堆着好大一堆肉,又肥又白,就像去年淹死在河里泡了两天才浮起来的那具死尸,所不同的是这块白肉的眼睛还在转动。不知咋的,他身上的躁热就退下来,酒也醒了三分,重新把目光甩向窗外,与胖小姐“敌不进,我不退”,相持不下。

“喂,哥子,睡好了没有,走啦!”窗外传来了司机公鸭般的喊声。获得解放的时候终于到了,和顺起身去开门。“想甩手就走?没这样撇脱!”胖小姐不知何时已穿好衣服,站在和顺面前伸着手,“给钱,一百块;平常老娘只收五十,今天扫兴,涨价一倍!”和顺瞠目结舌,争辩说:“我没有那个你,咋个该收钱?又是你自己进来的”胖小姐也不含糊:“看恐龙化石都要买门票,老娘的身子有白展览的?一百块,分文不许少!”

和顺不给,小姐硬要,于是吵起来。司机就开门,对和顺说:“哥子,长回见识,给了钱好上路。”“我真的没有钱,身上这两百块钱是拿回去给娃儿交学费的。”“那你就留下来慢慢扯橡皮筋吧,兄弟只好得罪,先走一步了!”司机跑下楼,果真发动了汽车,走了。

和顺与小胖姐继续相持不下,瘦小姐只好请来一位小伙子给他“上课”。和顺没奈何,只好补交了一百元床铺费。楼下吵吵嚷嚷地,事大了,有人报了案。傍晚时分,和顺和小姐一齐被送进了龙山派出所。因违反治安条例,和顺可以罚款两百元了事,和顺再也交不出,只好去蹲黑屋子。

隔了一夜,太阳出来了,窗外来了个女的,和顺一看,是自己的婆娘。执勤的干警打开门,对他说:“快出来,你婆娘已经替你交了罚款。”

屋外阳光好亮,婆娘的脸却好黑,眼眶也陷下去了。老婆叹了口气,说:“都怪我不好,平时硬要逼着你牯牛下儿……”

没想到自己绊了跤,婆娘反倒温柔起来。和顺好感动好内疚。两人默默地走。翻过土地凹,他家掩映在翠竹丛中的青瓦房就跳入了眼帘。和顺惊恐起来,拢了屋,见了老母、儿女、乡邻咋好意思哟。想着想着,他的胸口就闷胀起来,出气也粗壮起来。早知道这个胖婆娘这样可恶,老子该真的爬上床去干她一回!他在心头对自己这样吼着,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作者简介:罗先成,威远土著居民后,煤矿工作40年,威远县作协四川省作协会员。在全国2O多种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有多篇散文获省级以上征文奖项,已年逾古稀,仍有作品不断问世,以报效养育自己的故土和乡邻。

审稿一壶老酒

编辑越溪钓叟

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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