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姥爷去世了,相比于我20年来的年少不经事,那是我人生中时时刻刻都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一段时间。
姥爷一辈子都没麻烦过别人,在那个落魄的年代,作为一名铁路工人,辛苦的劳作了一生,养大了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四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直到他们婚配,生子,成家。
依照着妇人主内的习俗,姥爷晚年就是种种地,养养鸡,不参与家中琐事,偶尔关心一下,不过依旧是年轻时一副倔得要命的性子,认定的事情听不得别人的劝。作为晚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姥爷希望自己死后,可以葬在老家,葬在祖坟旁,像是落叶归根,终究再回到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于是那一晚,当子女们都回到姥爷的身旁,我们便连夜飞奔了几百公里,在那个寒冷的地方,有一场为姥爷准备的葬礼。
严格来说,从小到大,我并没有经历过真正传统意义上的葬礼,挂着黑白相片的灵堂让人敬畏,小时候看到葬礼,我都会快步走开,对死的恐惧使得人对葬礼敬而远之。
纸钱,蜡烛,哭声,是我对葬礼唯一的感受。
其实不止是我,我的父辈和兄弟姐妹,跟着姥爷来到城市并扎根在那里,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妈妈和姥爷的其他女儿,作为柔弱的妇人放肆的痛苦和悲伤,家里的男丁们跪在门前烧着纸钱,老家的亲戚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作为姥爷最亲的亲人,在葬礼的风俗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老家没人住的老房子,地上结的冰霜透过裤子刺穿人的膝盖,但是没人吭声,直到老家的亲戚把我们拉起来让我们在地下垫上纸,大家都说着不用,我那时猜测可能不想让老家的这些亲戚觉得城里人娇气,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为了姥爷,这点苦都受不了。
老家的人看出了这一点,自己垫好后又递给我们,说着:“没事,垫着点”。
后来的事情都像是这件事的翻版,我们以为的葬礼的庄严和肃穆,就像是刚入学的小孩子,事事认真,唯恐被人笑话,但很多事都像是成了程序化的敷衍过去,每当我们尝试着一板一眼的去做时,那些久经葬礼的老家人就不时说到:“意思到了就行了。”
闲下来的时候,大人们聚在一起谈笑起来,尽管年关已近,但是能让全家人聚在一起这么久的机会却比过年还要难得,他们谈论工作,薪水,孩子,和未来得打算,就像是聚餐后的闲谈,似乎意识不到就在几米外的屋子里,姥爷正安安静静得躺在那里,只有母亲他们魂不守舍,守在灵前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力。
其实我很难理解自己的所见,王羲之说:“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就连姥爷唯一的儿子,舅舅,也是该睡的时候就睡,该吃的时候就吃,也许是继承了姥爷倔强的性子,甚至有时,我们还要等着睡着不愿意起来的舅舅起来烧纸。
哥哥,姨父们拉着我打扑克,在火盆里烤着馒头,丝毫没有悲伤的样子,我在怀疑,大人们是冷血的吗?在我玩游戏兴起的时候,也很困惑,是不是自己骨子里也是个冷血的人。
阴阳先生说,人要在第五天下葬,老家的环境对人来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大姨夫也已六十多岁,熬了一天的夜,受着寒风和煤烟,高烧39度,父亲神经衰弱,2天没怎么睡觉,而母亲最让人担心,母亲身子虚,低血压,低血糖,每有人来吊唁,她们作为子女,都要和来吊唁的人大哭一场。
前来吊唁的远亲就像是表演一样,哭的时候撕心裂肺,转身站起来就又和别人说说笑笑去了,徒留下母亲他们怀着又被哭声勾起来的痛苦的情绪和记忆,一次次哭的近乎无法呼吸。
看着虚弱的母亲,我从心里渴望着别再有人来了,内心只有对这习俗的深恶痛绝。
可也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间里,也许带着对舅舅的怀疑和对风俗的厌恶,我竟和哥哥们,和舅舅度过了在一起最久交谈的时间。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前来吊唁的人和帮忙的人都各自回家,我和舅舅和两个哥哥围坐在一盆火前,谈着我们各自的生活和成长。
舅舅一直是我和哥哥们的偶像,他有本事,聪明,总有新奇的想法,每次过年都带着我们到处玩,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大城市里安家落户,闯出了一番事业,只是后来,大哥出去工作,小哥去上大学,舅舅也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成了不爱说话的中年人。
可是直到这个畅谈的晚上,我才发觉一点,我以为大家都变了,其实没有,过年的时候,大哥依旧带着我们玩,而大哥本身,也变成了那个创事业的年轻人,就像是当年的舅舅,我想着这一点慌神的时候,舅舅突然拍了我一下:“小子,好好上大学,有事给舅说,老舅永远是你们三最坚强的后盾。”我笑了笑,其实也没变。
第二天,下葬的时候到了,母亲和姨们扒着棺材哭喊着,后来我明白,这是最撕心裂肺的疼痛,棺盖盖上的一刻,母亲和他的父亲才真的阴阳两隔,那一刻起,姥爷就真的只能活在我们的记忆里了。
我抱着哭的休克的母亲呆坐在一旁,哭喊着向旁边的人寻求帮助,大哥小哥无暇顾及我,他们也抱着二姨三姨哭的难以自拔,大哥一米八几的汉子,这也是我丧葬期间唯一一次见他流的泪。
后来母亲醒来,我掺着她坐在屋子里,劝说着母亲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令人没想到的是,舅舅却窝在房子角落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因为他拒绝说话,喝水吃饭,也不见任何人,直到要下葬,他才又走出屋子。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大人们不是不难受,大人只是在忍,只是在忙着大人们的事,忙着做作为大人应该做的事,用故作坚强来承担年龄的重担。
那失去姥爷的兀自流淌的悲痛,却像是深深埋在人心里一粒不起眼的种子,大人们把这悲伤圈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不让悲伤浸染了自己整个的生命,直到一场雨,悲伤的种子就突然的冒出芽来。
一场以宗族血脉为纽带的葬礼,再跨越千年之后,依然以最大的震撼冲击和洗涤着每一个尚处在悲痛中的家庭,有些人的离开,会让你之前认为我比重要的事情,变得无足轻重,毫无意义。
至于葬礼,有时是孝道的责任使然,然而对于至亲的长辈,永远不只是孝道的约束,想见最后一面,送最后一程,叩首拜谢人生路上的陪伴于呵护,目送他的痕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母亲在葬礼上哭的难以呼吸,像俗话说的,也许哭出来就好了,这在现实意义上像是生者对自己心灵某种意义上的慰藉,可以我们还能怎么样呢,人类在死亡面前太渺小了,感情至深,也留不住他,因此送最后一程,也是我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哪怕千万里相隔,都必须去。
我以为连接家族的纽带一直是得益于老人健在,但其实在姥爷死后,也许人人都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子孙的悲切让这个家族的向心力变得更加强大,姥爷在天之灵,或许多少能有所慰藉。
葬礼结束后,正值年关到来,生活总要回到正轨,大家难得的团聚又变得说说笑笑,红包,美食一样也没少。大家已经不再悲伤了吗,我想,其实也没有。
“什么是真正的悲伤?
当你走进一间屋子的时候,比谁都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人走了离开了,从今往后再也无法再次拥抱。然而满屋都充斥着他的存在,他在扫地,在叫你去吃饭,在擦桌子,在喝水,忙忙碌碌的身影无处安放。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走的这么干净?似乎每个地方都有他,又似乎哪里也没有了。
真正断绝的那一刻也许是还好,只是你看到那个人给你的生活留下的痕迹时,在你发现这些痕迹无法重现时,就是眼泪不停的时候。
平淡日子里的难过,才更摄人心魄,仿佛连伤心都要细水长流。
昨天是母亲节,每每到这个时候,想到这些事情,相比迫不及待要去看远方的心,我们更希望从电话的另一端听到母亲平安的消息。
昨天,你是否给家里打过了电话,说什么了?毕竟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关于家庭,你有什么想聊得呢,我们留言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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